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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中的覆活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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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中的覆活 02

陸景璃跟著粉裙小女孩,身後還綴著一人一狗,朝荻叢外行去。

分花拂柳,綠水蘸波,繞過一畦夏田,淌過一灣碧藍的水窪,未幾,便可瞧見石橋隱隱約約的輪廓。

這時,天已近暮色。溶溶夕陽歸入昏暗的山林之中,零星撒下的餘暉惹得四旁的雲朵薄薄燒著。熱風吹徹橋邊的翠柳,別具一格的為一排姹紫嫣紅,攏上一層橙紅色的紗影。

遠遠望去,適才那座灰青色的石橋業已淹沒在橙紅色的光影裏,尋不見蹤跡。

自穿越伊始,陸景璃就沈浸在一種奇異的興奮裏。日常游戲中見慣的景色風物,忽然以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姿態,一點點具陳現在她眼底。

或許說霸道有些失之悖謬,但…她真的好喜歡這裏,非常非常喜歡。

她眸裏捎著一點曦光,小小的暖色在她眼中漸漸揮發,接著冰冷的青灰色便浸沒在墨色的瞳仁中。

一座巨大的、恢宏的石橋赫然衍展開來。

它似乎有千百年的年齡,鋪路的青石被來往行路商人磨損的圓轉光華,細細密密的苔痕遍布其上,又恰好中和了一種灰青色的冰涼。

它靜默無聲的矗立在靜水之上,橋下一片橘紅之色從水面上淺淺熏染開來,水澤被烘烤的暖烘烘的,惹得魚兒泛動著波光粼粼的尾,悄聲躲藏在橋洞底下。

花洲的傍晚,暮色瑰麗,風熱雲動,那肅穆板正的石階上,筆挺的站著一人。

小女孩靈巧的把她們領到那人面前,開心點笑道:“大姐姐,我們到了哦。”

陸景璃抿起唇,總覺得故事的發展有些不對。

果然,站在石階盡頭的,是一名衣飾整肅的千巖軍,他身被一席暗黃色的甲胄,執著鉞矛冷淡的看向前方。

哇塞,論游戲裏的路人建模臉,驟然換成一個三十餘歲的帥大叔,是什麽樣的體驗?

謝邀,已經帥飛了。

橋頭兩側的燈籠已經掌上微光,昏黃欲燃的燭火‘嗶啵’躍動出另一道光束,雖不比天上的蒸騰浮蕩的紫雲,可當它溫柔的打在橋頭那人英挺的側臉上時,卻將他鋒利的眉目襯得愈發肅穆嚴正。

千,千巖軍?輝子身體一顫,極其迅速的反應過來,扭頭就跑。

不料,卻被一雙細膩白嫩的小手,揪住領子一把給拎了回來。

他登時拼命的擺動手腳掙紮開來,笑話,再不跑,就會被抓去吃牢飯了!

“汪汪汪——”又是一陣尖利的狗吠。

仿佛身體和靈魂被杳然劈成兩半,身體的那部分叫囂著極速離開,可靈魂卻瑟縮著,在原地震顫。

陸景璃瞇了瞇眼,捏住他領子的手更加用力了些,“要不,我給你翻譯下大壯在說什麽?”

它說,“再跑,咬斷你腿哦?”

殘忍!血腥!小姑娘家家才剛成年,就這麽會威脅大人的?他不滿的瞪視回去,恰好對上大壯那顆水靈靈,宛若黑葡萄的眸子,即刻消了聲。

這不是什麽慫蛋行為,而是,組織裏有教過他們一句話,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也。於是他諂媚一笑,雙手合十,高高舉在額前,做了個保證的動作。

好吧,其實他是覺得吃牢飯也很不錯欸,反正這一票沒幹成,也會被頭兒趕出去編制,還不如在牢裏有塊棲身之地呢。

若是陸景璃此時此刻知道大輝的所思所想,大概會感慨一句,“啊,這擺爛的人生。”

可她現在也沒有餘裕卻分心觀察身邊這位盜寶團先生,她目光緊緊鎖定著萌萌,越來越覺得…

她,不會想要將他們上交給國家吧?

下一刻,自己的想法便得到了驗證。

只見蒙蒙蹦蹦跳跳走上前去,朝著值守的千巖軍認真的做了個蹩腳的水手禮,方才指責道:“橋叔叔,就是這兩個人不安好心!他們不僅拐帶了小羽家的狗狗,還想哄騙蒙蒙,讓蒙蒙帶他們去小羽家裏哩。”

“嘿嘿,叔叔說過的話,蒙蒙都牢牢記著呢,一旦有可疑的人問可疑的問題,蒙蒙一定要鎮定地、鎮定地、把他帶到你的面前。你看,蒙蒙都做到了哦!”

她愉快的甩動了下胸前的兩支小辮子,最後開心的結尾:“叔叔,蒙蒙這麽乖,有沒有獎勵呢?”

小女孩活潑的眉眼在暮色下格外跳脫生動,如此歡欣的神情讓千巖軍嚴肅的神色也稍稍緩了些,他低下頭揉了揉女孩細細軟軟的發絲,學著她的語氣,試圖讓自己平板無趣的聲音變得溫柔些,“做的很好,下次也要繼續,哦。”

‘哦’字在嗓子眼裏卡了半晌,也沒順利吐出,似乎覺得自己此話太過僵硬了,他又從懷裏摸出一把五顏六色的水彩硬糖,輕輕遞到小姑娘手裏:“這是獎勵給蒙蒙的。”

“嗷嗚,謝謝橋叔叔。你可真好!”

他微微頷首,目光順勢點落在那些五彩的琉璃糖紙上,心裏有些發澀。

自己的寶貝也最是喜歡吃這種硬糖的,上次回家時,給她帶了一罐子,她便日日夜夜抱著不肯撒手了。

囡囡她,應該也有一年又三個月零十天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了吧?唉,也不知她會不會像小時候那樣任性,哭鬧著要爸爸抱。

他動了動唇,從唇齒之間咂摸出一點奇怪的澀意,若是放任不管的話,酸酸瑟瑟的難捱感會一直探入心底,攪動得他不得安生。

所以,每當此時,即便他不喜甜味,也會小小的抿上一顆水果糖,任纏綿甜蜜的糖絲包裹住自己堅硬冰涼的身軀。這樣,就當是自己的囡囡依偎在身旁了吧?

可,若是自己的孩子被陌生人哄騙的話……

想到這層,這名千巖軍心裏更添上一層惱怒,望向陸景璃二人的神色也愈發不善。

他又遞給萌萌一把糖,遣她盡快回家,然後打算親自盤問這兩人。

目光先是落在身著奇裝異服的陸景璃身上,低沈的語氣似乎含著塊兒碎冰,“你,是何方人士?為何刻意接近哄騙小女孩,你又意欲何為?”

那盤問的架勢似乎要把陸景璃的祖宗八代都給扒個幹凈。

陸景璃仍然處於一種佩服的心緒中,她向拿著糖果,快樂的往遠處蹦去的蒙蒙,投去敬佩的一眼。

牛哇,這麽個小不點兒,能夠口齒伶俐的講出了好大一段話,還能順帶討要個獎賞,真的厲害。

記得她這般年紀的時候,膽子小的和貓崽兒似的沒什麽分別,一天裏只敢關著門,和布娃娃說話呢。

回過神來時,發現眼前男子看向她的目光愈發危險,於是快速解釋一番。

一氣兒沒有停頓講到底,空氣裏漫起一陣詭異靜默。

他看向她的眼神仍然有些疑竇。

他說,“我有過目不忘之能,大多數過橋之人,都會印象深刻,緣何從未見過你二位?”

不得不說,咱大璃月就是人才濟濟,守備森嚴。陸景璃在心裏咋舌,面上卻說:“沒見過,才說明我是無辜的呀。”

“這位兵哥哥…”話在陸景璃嘴裏繞上一圈,又堪堪吞下,“這位軍爺,您細想想,幹壞事的人是不是大多穿的比較低調呀?正如您所說,我身著奇裝異服,若是還大張旗鼓的去幹壞事,很容易就被您瞧見了。豈不是太過蠢笨了?”

這話說的,忒不講道理了。

也好像難以反駁…

此刻,天已向晚,夕陽收斂了最後的餘光,任由深紫色的雲霞,把蒼藍色的天空一塊一塊的洇染成濃黑的暮色。

陸景璃纖長的睫毛扶著晚霞最後的一點輝光,纖細的光影在她眉睫之間搖動著,一時間將她整個人襯得脆弱迷離。

荻花洲,四面環水,濕氣深濃。每逢夏季黃昏,便有熱氣回蕩,水氣升騰相交,不久,水澤之內便撞出一大片深濃的夜霧。

晦暗、又淒迷。

這時的陸景璃,即是這種狀態。

身後是大片大片罩著灰霧的晦暗,掌燈人提著顆昏沈沈燈籠慢慢的穿行其間,有如提著顆詭異的人頭,身前,是塗抹的亂七八糟的色塊,仍以橙色的微光為主調。

陸景璃率先打破了沈吟許久的空氣,只見,她豪邁的挽了挽手臂並不存在的袖子,理解的說道:“軍爺有疑,也是應當。不如你跟我們同去,也便查勘現場?”

其實,她完全可以把盜寶團先生交給千巖軍了事,可是,自從霧氣對她說出那番話後,遇事不親自去看看,總會有些不安心。

總之,一切都希望是自己風聲鶴唳吧!

聽聞此言,那千言軍一楞,執矛的手倏然一緊。而後眉頭深深的折成一道川字,似乎在思考這樣施為的可能性。

過了半晌,他方才搖頭拒絕道:“我不能擅離職守,罔顧使命。”

此刻,天色已經完全黑透,橋頭上燈籠投下暗淡的光影,把他堅毅的面龐莫名的氤氳出一點柔軟。

陸景璃灑然一笑,登時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。於是,笑瞇瞇的問道:“軍爺的意思是,工作之餘,就可以同去了嗎?”

男子沈默的望向前方,如鷹隼般的厲眼中,飛快閃過一絲濃黑的沈郁。

陸景璃當然沒有錯過他這個飽含深意的眼神。

立馬想要回身去瞧,卻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死死按住腦袋,不得動彈。

“不許回頭。”又是,一聲低沈的呵斥。

“啊?”盜寶團先生抓耳撓腮的問道,“軍爺您說什麽呢?”

“沒什麽。”他松開手,語氣平平板板,“抱歉,是我看花眼了”



這番隨意的說詞,陸景璃當然不信,她回頭。

只見著,那顆如同提著顆人頭般的燈籠,仍然在濃霧中不疾不徐的移動著,走一步,便有一抹鮮紅的燭光跳動。

細細看去,並沒有什麽異樣。

他,是在顧慮什麽嗎?或是,荻花洲裏,還有什麽異常?

陸景璃垂眸思索片刻,從頸間撈出一塊玉佩,取下遞與他。

音色清淩堅定。

“這是我父母在我幼年時贈予我的,雖不名貴,但也是我的心愛之物。如果軍爺願意信任我的話,我願意把它壓在軍爺這裏,待竊盜之事了結後,再把他押回來贖回玉佩?”

誰料,此話一出。那千巖軍眉頭皺得更緊。

他望了望前頭寒霧彌漫的荻花叢叢,又望向身後燈火招搖的望舒客棧,嘆了聲,“罷了。若是你們能稍待片刻,還是讓我同你們一同前去吧。”

陸景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。

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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